锦绣季日

不较得失,总之拙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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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谋远虑】珠玑 C8



珠玑沉海,与我见青山

是他们未被提及的那五年

C7



017


祭坛位于皇城的东南角,皇宫之外,京城之内。


天色还未亮,褚宁远一众人已随着御驾抵达祭坛。虽说出宫门的之时还乘着藩车,但老祖宗训诫不得借车代步,所以藩车也只是将他们送至宫门,其余路程便要靠两只脚一步一步走过去了。斋宫鸣起太和钟,皇上起驾,众人跪在地上俯首,待钟声响彻后才站起来,随着御驾赶至祭坛。


这一路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为了方便褚宁远早起,沈颜昨夜没让他踩桩,给他放假催他早睡,且方才醒来后又吃了一盅药膳垫肚子——此时那药膳的威力才显出来,在寒风里走了这许久他的手也还是热的。腹中不空,手脚暖和,沈颜今日这一遭,叫他这一年比往年好过不少。


祭坛辽阔,周遭半分遮挡也无,自四面八方吹来的寒风凛凛,激得人忍不住颤栗发抖。褚宁远排行小,站在皇子队伍偏末尾的位置,虽列又后又偏,不过胜在左右前后都有人为他挡风,倒显得没那么冷了。他听着祭坛前远远响起的鼓乐缓缓鞠躬行礼,行礼之余,他不经意瞥见站在队伍最首、穿着尊贵蟒袍的太子。


太子向来张扬,但于这般庄重的场合下能做到恭恭敬敬不出差错,不是和他一般在压迫里学会,便是皇后这些年来宠爱有加特意教会的。这样想来似乎有些刻意编排皇后和太子的意思,毕竟宫中同他一样的人只在少数,从他身前几位到他身后几位,谁不是在宫中骄纵着养大,唯有他——他猛地闭上眼,呼出一口气后又睁开。


身旁的天灯高高悬挂,烟云缥缈。


褚宁远站在原地拱手又躬着腰,长久地、丝毫未动地维持一个恭敬的姿势,直到那鼓乐终了,身侧的天灯暗下来,他浅浅抬头,在遥远的东方望到了一丝穹庐即亮的鸿光。祭典还未结束,皇上踏着玉阶走上天台,手里执香,众臣在台下随着他的动作一同叩拜,片刻光景便跪了一片。


香被点燃,皇上行了三叩九拜的大礼后将香立好,香案前登时袅然。忽有冷风自东拂来,绕着香案转了几圈便向西吹,裹着残香朝着皇子们跪着的那处直奔,倏然间,另一阵风不知从何处窜出来,厮杀一般斩断了那带有残香的风便顺势直上朝香案而去,强劲且冽,对冲上来的风头吹掉了那把香上烧过的残余烬屑,露出正发红的香尾。


这预兆来的突然,跪在香案前的皇上也觉惊异,他不动声色地转眼去瞧他那跪了一长列的儿子们,只一眼他便转回了视线,恭敬又虔诚地深深跪拜。


祭祀之礼向来繁琐,待一切终了可以起身时,褚宁远只觉膝盖以下已然跪麻了,好在并不疼,想来这小半月的武练得颇有成效。他起身敛眸,曲指去弹膝上衣物沾到的灰,未等他整好衣物,身前的长列便攒动起来,他连忙避开身子跟着身前的皇兄拱手,不出多时,一双看起来精致又厚实的靴尖映入他的眼帘。


靴尖缠绕着丝缕显眼的金线,那金线弯弯绕绕,勾勒出一只张牙舞爪的神兽。是蟒,褚宁远轻之又轻地抬眸。是太子。太子身份尊贵列于储君之位,自然是他们这些皇子避让着方便他先行离开。不知是否是察觉到了褚宁远微小谨慎的抬眸,太子脚步一顿,藐视的神色从他眼角射出来,直直打在褚宁远因拱手而隆起的广袖上。那眼神不足一息的功夫又移开了,仿佛不足入他的眼一般摒弃了身侧的半大少年,复又踏上身前被让开的大道。


褚宁远还在他身后拱手,低眉顺目,谁也不曾看到他于袖下握紧的手。



018


祭祀终了,众人随着皇上的御驾一同回宫。


照往年的意思,祭祀回宫后便是各回各殿该做什么做什么,但今日回宫后皇上却将这一众皇子们扣下了,孩子们大的小的全被留在御书房里,美其名曰:考问功课。近日太学不曾上课,大些的皇子刚从围场回来不过两日,小些的孩子还未真的学到什么东西,考来考去,竟只有褚宁远较为佼佼。


课上学过的、太傅提过的褚宁远都有好好看过,故此皇上考到他的时候,问什么他答什么,好一会儿了才后知后觉想起沈颜之前叮嘱他要稍微藏些拙,于是他当即便假意打了两个磕巴,又在皇上提到文中所用典故之时佯装不会,面上犯难地说:“儿臣愚昧,这其中典故,儿臣已然忘了。”


皇上仍坐在龙椅上,瞧他一眼,不言,翻过书继续考问下一个。


很快,站成一列的皇子们便被问完了。皇上合了书递给身旁的内侍,手指扣回掌心,转了转大拇指上扳指,蓦地抬额看向褚宁远。他心下一惊,面上却不显,还是被问完的模样八风不动地低着头。


良久,皇上才开口道:“老七不错,赏。”


倒也是合情合理。褚宁远不明所以地被扣下考问功课,又莫名其妙地带着一堆赏赐回了他的宫殿。他回去的时候,沈颜早已得了令在殿外等候,见他下车便迎上去,仁吉看着身前忙碌着卸下赏赐之物的宫人有些不明就里,咋了咋舌,“殿下这是……”


褚宁远抿唇,沈颜摁下他将说不说的话头轻声道:“待会儿再说,先带殿下进去喝些热茶暖暖身子。”


殿内的茶已经备好了,褚宁远脱下大氅便坐到了桌前,白芍为他倒了一杯,他端着细细喝了几口。身前的当归在答谢送赏赐来的内侍,她熟稔地从腰间掏出一块不小的银锭子塞到那内侍手里,脸上笑容又深了几分,想来是正在说什么好听话。


她被沈颜教得很好。


褚宁远低头喝完手里这杯,白芍瞧他神色淡然、指尖发白,便又提壶为他添了一杯,好教他暖暖手。沈颜带着仁吉在清点送来的东西,待那些宫人走了,她吩咐仁吉带人下去收进库里,自己带了白芍去端了刚做好的午膳回来,摆在褚宁远坐着的桌前。


“在外待了这么久,殿下一定饿了罢,”沈颜为他烫干净碗筷,伸手替他布菜,“刚炖出来的羊肉,殿下多吃些,驱驱寒气。”褚宁远接过她递来的筷子,夹起碗里的羊肉送入口中。以往吃羊肉也不觉有多么好吃,许是今天早起又吹了太久的冷风,又冷又饿,放了胡椒的羊肉正好驱寒,不仅安抚了他饿得叫嚣的五脏府,也暖了他冷到滞涩的四肢百骸,当真尝出了美味。


他吃了一会就慢了下来,又喝了一碗汤,这才一壁慢吞吞地吃着,一壁同沈颜说起祭祀前后之事。提到御书房里的那一遭,他的筷子都伸得慢了些,嚼完口中的肉后看向神情恬静的沈颜,轻声问道:“这样,是不是太过张扬了?”


平心而论,这若是放在围猎前被考问,褚宁远这般有问必答的样子是有些惹眼,压了太子的风头,任谁看了也觉得他张扬,但此次事发突然,又是在围猎回来后、祭祀刚回之时问起来,这宫里谁人不知褚宁远虽年纪够了,但因不会骑射没能去冬狩的围场,他在宫里除了温习功课之外也不能再做什么,这考问于他而言是必然能答上的,于其他皇子而言也是必然有所缺漏的——连带太子也囊括在内,他定然不及褚宁远答得好。


所以皇上此举的赏赐,到真叫人有些摸不清头脑。他定是不想有谁压过太子一头,而褚宁远这么多年来的第一次出彩便在所有皇子面前,或许是想彰显出他对七皇子这个儿子多年未曾有过关心的看重,亦或是让他来为太子做一些“太过张扬”的挡箭牌,好叫其他皇子要看不惯也只是看不惯他,而不是被这宫中众人捧在手心的堂堂太子殿下。


无论是第一种还是第二种,只要皇上姿态做足了,哪怕宫里其余皇子看不惯褚宁远也只能是看不惯,就算是皇后和太子,动他之前也得思量一番是否会惹怒圣上——这番看来,褚宁远不经意的出彩一次,倒成了他们当下最好用的挡箭牌。


思及此,沈颜起身拿起褚宁远空了的汤碗为他又盛了一碗,在褚宁远直望而来的凝视下摆在他面前,然后她坐下抬眸,于捏着筷子紧张万分的褚宁远说道:“殿下信得过奴婢么?”


“我自然信你,最信你。”褚宁远想也不想便回道。


“好,那奴婢便先恭喜殿下,”沈颜语气平静地说道,“殿下此番走了步好棋,虽不知这步棋能影响到何时,但于当下而言,已经是最安全、最能让殿下顺势奋起的一弈了。”


“好,”褚宁远松了口气,语气轻快了几分,“即是好事,那便照你说的做。”


往后的一切果然不出沈颜所料,皇上的赏赐像是开了什么的阀子,太后、皇后、众嫔妃的赏赐与贺礼也如冬日的雪那般纷至沓来。太后的不消说,七皇子再如何也是她老人家名正言顺的孙子,就算往日那么多年的漠视也抵不过今朝的拔萃,所以送来的都是他现在最需要的、亦是他现下最难得到的书本典籍和新上贡的布料。


皇后送来的同太后的大差不差,除了书册和布匹之外,不知为何还送了他几套当下最新的骑射装。任她是暗嘲褚宁远不会骑射没能去冬狩,还是想在这宫里面前博个好名声,沈颜都全然不理照单全收,谢恩的时候也跪得坦荡又恭敬,诚恳得谁也挑不出错。


其他嫔妃送来都也大差不差:有孩子的多送些书本杂记,没孩子的便多送些珍奇古玩,总归面上过得去,端着几分长辈的名头夸他书读得好、背得认真。值得一提的是,那天太后的贴身嬷嬷来送赏赐时偶然瞧见了褚宁远寝殿后头那粗细不一的木桩子,第二天太后便遣了工匠来将他殿后的桩子全撅了换成了宫制好的新桩子,每个桩子上头还有能拆卸的台子,方便他日后学艺精进了拆卸方便。


褚宁远自是去慈宁宫谢了恩,又被留下同太后说了好一会子话。听了仁吉回来后的复述,沈颜知晓太后没有为难的意思便随它去了,带着还未歇下的褚宁远去殿后踩新桩子。


新桩子比之前的好用了不少,褚宁远走得磕磕绊绊,沈颜仍旧抱着竹竿等在檐下为他纠错。太后此番应是同皇上通了气儿才做如此,沈颜本就没想过这宫里最金贵、最会权衡利弊之人真能听凭几句夸赞便能对沉默多年的七皇子改观。不过这桩子倒修得好,日后想练便练,也不必再遮遮掩掩了。


沈颜朝前进了几步,提起竹竿敲了一下褚宁远挺起的腹部,见他瞬间沉腰吸了回去便收了竹竿。她还未退回檐下,倏觉鼻尖一凉,零星又湿润的触觉攀在她面颊,她抬头,望见高远的寒天之上,一片一片的细碎款款落下。


是那一年年末的最后一场雪。






未完待续


纠结结束,还是决定重新写一版(

这个时期的太子还没有将小远当作对手,甚至只把他当作可以玩弄的小宠物,看见小宠物在他眼皮子底下和他做一样的事,他既有看不起,又有嘲讽在;而小远虽然不被太子放在眼里,但是我们小远的目标已经渐渐接近太子了!非常有鸿鹄之志了!

其实皇上有猜疑那阵风是不是神谕,他不确定是哪个孩子能斩断堪称天道送来的风,虽说迷信,但他多疑,也会思量是否有贪狼星,会考虑谁是真正的紫微星。

阿颜就是纯通透了,她有点旁观者清的意思,她越是置身事外,越是能清醒地带着小远越走越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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