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季日

不较得失,总之拙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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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谋远虑】溯水

自我想象中,第十七集与第十八集的过渡与畅想。


「他曾囿于方寸。」

BGM:VIEW OF SILENCE




事出有因,褚宁远也没想过那枚暗棋会在这么早的时候发挥作用。


但他不后悔,唯一悔的就是没能加快脚步,早些了结了太子和他那群满腔污秽、心狠手辣的众党羽。


自上官妙仪在沈颜的拖延下突破重围来他宫里报信已过了大半个时辰,饶是褚宁远加紧派人部署了退路之后便飞速赶去营救沈颜,但仅凭他一人也不易招架东宫日渐增多的亲兵守卫。他心急如焚,残杀不过片刻倒也杀红了眼,守卫兵皆是手持利刃身穿软甲,而他也不再伪装,在沈颜这么些年的教导下他的剑法与心性早已被磨砺得日就月将,此时他见一个杀一个,遇两个杀一双,身形矫健,剑鸣饮血,手腕翻转不过分毫距离便将来袭者斩于身前,喷涌而出的鲜血顺着他的剑刃洒落,同他足边衣摆上一路而来所沾染的血迹混为一片。


沈颜教他杀人,于是他从不停歇地跟着她学了五年。沈颜曾说杀人不只要他身法和剑术,更要他心坚如磐石。他心如磐石吗?褚宁远躲开妄图划他肩颈的护卫将人一脚踹翻,剑高扬又直立地送进那护卫的胸口,飞溅的血液染上他的侧脸。他一路挥剑洒血一路逼近东宫正殿,心上磐石化作利刃,他要抽开这柄刃,斩了殿中人的项上头颅。身前忽地又来了两个软甲阻挡他的去路,褚宁远不欲多做缠斗,下盘极稳地贯出一臂,刃上最锋利那端叫他横过软甲相接间细微的致命之地,那两个软甲朝后飞去,正好撞开了他身前正殿的殿门。


褚宁远拎了剑,跨过门槛朝太子走去,站定后道:放了她。


太子仿佛并不怕他寒夜来访,甚至嘲他夜闯东宫不怕父皇降罪吗。太子不怕,他从剑光血雨里厮杀而来又怎会怕。褚宁远将怀里早已备好的草扎小人掷在地上,反问太子,道,皇兄先看看这是什么。太子果真低头看了,瞬间面色凝重地回头看他。


他又道:皇兄若再不放人,本王保证,父皇很快会在东宫搜出此物。本王夜闯东宫固然会受罚,但太子在宫中行巫蛊之术,可就不是受罚这么简单了吧。


他声轻却言重,字字句句声称本王。太子听闻后低头笑了,拾起那巫蛊小人佯装端详,一壁朝他身后绕去一壁道,东宫有此禁忌之物,又恰好被你发现,父皇生性多疑,岂会轻易相信。说罢,太子将手中之物远远抛开,不甚在意地哼笑一声。


太子生性狂妄,高高在上这么多年怎会轻易将他放在眼里。褚宁远勾起笑来,意味不明地提起手中剑,缓缓擦了刃上还未滴落干净的血迹,道,太子果然聪明。话音未落,他垂下手又直起提着剑的小臂,那剑刃凛凛,顺了他的意思直指太子咽喉。


太子连垂眼看剑也不曾有,跋扈地沉声,道,你敢杀我吗。


太子说完便发出几声冷笑,褚宁远展着手臂却垂头,在太子传来的冷笑里也一并笑了,他的眼低垂嘴角却高扬,顺着太子的笑声也笑出了声。太子闻他笑,不悦地收回笑问他笑什么。


褚宁远神色由郁转淡,缓声道:太子对父皇很是了解,不过我们可以打个赌。


他仍在笑,手上撤了抵在太子喉前的剑。那剑于他腕间转了一遭,绕过他修长的手指由平刺转横,不过瞬间,剑鞘从他手心颠倒,随后稳稳朝他身前反刺。这变故来得突然,太子只见他挥剑却不料他这堪比自刃的招数究竟是作何打算,褚宁远应是痛极,他颈上绽出青筋,却也不曾松手,甚至在太子还未有所反应之时又将那柄剑朝己身多刺了几分。


他此时发狠宛如痴疯,太子愕然朝后退了两步。褚宁远眼里映了摇曳的烛光,眉头紧皱倒也从容,他一面抑着喉间痛哼反手将剑拔出,一面令倾斜的剑刃撒出一帘血幕,直洒上太子正殿东面的四爪蟒图。剑上鲜血滚落,褚宁远捂着左腹伤口将那柄剑扔掷在太子脚边,口中含血,沉声道,若本王现在去禀告父皇,太子谋害君父,被本王发现后要杀人灭口,你说他是信,还是不信。


他正说着,口中的血溢出几滴留在他唇边。太子闻言只觉他疯到神志不清,大声斥道:你疯了!她就是个宫女!为了一个宫女你敢这样陷害本宫!


褚宁远倒远不比太子沉不住气,他神色自若,抬手擦了唇边欲滴的血,无畏道:太子若不信,你大可以去试一试。话音未落,方才自若的神色被他收敛,被遮掩的狠厉破竹一般刺向太子,逼得其泄愤般踹倒了身后正焚的香炉,怒骂道:算你狠! 


他不再发作,他们互相掣肘,太子今日要息事宁人,只能让步。


待褚宁远寻到暗牢,沈颜正满头冷汗地望向他喃喃些什么。


沈颜伤得太重,他扑过去环抱她的时候竟感觉不到本应来自她肩颈处的温热。她失了力气跌在他怀里,这么多年来头一回没叫他松手、没同他说奴婢要恪尽礼数不得冒犯殿下,反而呢喃着说,殿下,你没事吧。相较于此,褚宁远甘愿她现下将往日里他最不愿听的话说上一遍,两遍,甚至几百上千遍他也绝无怨言。但沈颜此刻几乎满身是伤,到处都有潮湿的血从她身上洇出来,叫他分不清身前淋漓的血究竟是他的还是沈颜的,那血仿佛要透过这些名贵的布料化作匕首深深地刺进去,扎在他心头叫他喘口气也难。


沈颜像被折断的木枝,又仿佛一段被撕扯的纱,褚宁远在烛影斑驳之下满心混乱,无法比拟怀里奄奄流转的气息。他从未有哪一刻同此刻这般后怕。他抱起沈颜一脚踹开暗牢厚重的门,径直从宫道上仍在厮杀的两方亲兵中穿过。正踏过宫门前横野的尸身时,他转身的刹那足尖踢起那尸首旁闪着寒光的刀柄朝身后刺去,兵器刺破软甲和肉体,被捅了对穿的守卫向前扑倒,褚宁远却端着手抱稳了手里的沈颜,然后满身血腥与杀伐之气地出了东宫。


七皇子的宫殿距东宫甚远,宫道又宽又长仿佛望不着边。褚宁远抱着沈颜一路走也一路失血,回到宫中时他早已面色发白,左腹伤里淌出的血浸湿了二人因此番搂抱而紧贴的衣物,淋漓了一大片的斑斑血迹。太医已在宫中静候多时,褚宁远将沈颜抱进他寝宫的偏殿,喝退了要上前服侍的宫女,随后小心翼翼地放下沈颜。


沈颜大约昏过去许久了。褚宁远将她的一身血污掩在衾被下,唇色发白语速极快地叫太医为她诊治,又对身后不敢上前的宫女吩咐叫她们速来为沈颜身上的伤口止血。此番来他宫里的是平日便相熟的太医,这太医隔了丝帕为沈颜把脉,面色凝重地叫随行的药童回太医院拿药。太医叫走了药童,转身却看到褚宁远捂着左腹,指缝正一点一点滴出鲜血。


他吃了一惊,忙叫褚宁远坐下要为他治伤。


无妨。褚宁远道,先给她看,本王并无大碍。


他手里的血兜也兜不住,太医皱眉为他剪开伤口附近的衣料,褚宁远正要拒绝,太医又摁下他,道,殿下这伤虽有意避开要害却也恐伤及脾脏,加之失血至今,若不尽快诊治,那殿下便也要同沈姑姑一般昏迷不醒眠于枕榻了。


太医一壁说,一壁极快地撕开了褚宁远伤处的衣料。他向来是看着羸弱,不过衣物下的身躯算是劲瘦,太医拧开金疮药朝他伤处撒去,粉末攀落在褚宁远伤口的刹那他抑制不住地绷紧。疼痛在左腹蔓延,叫他额上隐发细汗,手指也握紧在身侧。忽然正在床上为沈颜止血的宫女不知为何惊呼一声,坐了好一会儿的褚宁远再也坐不住了,解开衣服夺过太医手里那团纱布径自草草裹了几圈便起身匆匆行至沈颜床边,哑声问怎么了。


那惊呼的宫女手里还握着一瓶药,闻言回头,颤抖地对身后面色不虞的褚宁远说道:回殿下的话,沈姑姑这脚掌上……有两个血洞。血洞?褚宁远的目光行至沈颜在那宫女手下显出原本颜色的脚掌,当真从那双白皙的脚上瞧见了两个正汩汩涌出鲜血的洞,血顺着她薄而斜的脚趾侧边滑下,落了身旁之人一手。那要多痛,她怎么能忍得住呢?褚宁远口中尝出一点腥甜,但他到底是压下去了,继续道,还有什么伤,讲来也叫太医听一听。


床上的宫女便一个挨一个应声说起来。身上的鞭伤,脸侧的掌掴,胸口的烙铁印,还有方才吸引褚宁远前来的脚伤,凡此种种遍布她全身。身旁人一个个数,沈颜不做反应,她安静地昏迷在这一方床榻上,却叫褚宁远心下震荡不可言说。太医闻言亦是咋舌,忙叫人绑了沈颜的脚腕为她止血,大片的上好药粉被洒上或是流血不止、或是炙烧不堪的伤口处,血渍和了药粉结成药块盘踞在她伤口之上,无形中沉甸甸地压下褚宁远的脊梁,穿透骨骼刺破他的心肺。今夜这一遭叫他想起很多事来,雷雨,风雪,蝴蝶骨,昏暗的床榻还有隐忍不发的痛呼,那是他不能被触及的禁地,是他这么多年不敢肖想的旧梦。


荒唐,简直是——他思绪颠倒又撕裂,浑身汩汩血液倒流发出轰鸣,恨得他几乎站也站不住。


——简直是该死!



那夜众人忙碌了许久,药童煎了药捧着药碗过来要喂沈颜吃下,褚宁远先他一步劫下,对沈颜身旁为她换衣的宫女吩咐叫她扶沈颜起来。那宫女领命照做,褚宁远便跻身坐上沈颜身后的床叫她靠在胸口,他左手上还有干涸的血,此刻却握着沈颜的肩头将她扶正了,而后将温热的药碗递到她唇边,屏息凝神着要为她灌下。


沈颜虽昏迷,但并不安稳,觉察有什么正撬开她的唇,她反而闭得更紧,含糊地咳出几点血沫便要同身旁喂药之人缠斗,胸口烫伤之处也因她忽然挣扎而松了本就因她平躺而未包扎牢靠的纱布,露出点点被血水浸透的药粉。


阿颜。褚宁远抱紧她的肩,道,是我。


沈颜闻声慢了片刻,肿起的侧脸朝他胸口方向歪了歪,急促的鼻息喷洒于他胸前。褚宁远垂头去扶,眼眶热得要落下什么,他于此光景下哽咽,侧脸贴上沈颜的鬓,气息颤抖道:阿颜,别怕,我们回家了。


回家二字仿佛戳中了什么,沈颜贴在他胸口不再挣扎,任凭褚宁远将那碗药一口接一口的灌下,每喂一口都为她顺气好叫她吞咽,他声抖手却稳,几乎不曾洒出半滴,完好地将药喂沈颜吃下。内侍劝他换件衣服去正殿歇息,他只摆手示意其退下,然后退回床边站着,看身前宫女解开沈颜的衣服再次为她包扎。


他半身血污半身寂寥,太医临走前为他重新做了包扎,他便顺势换了身衣服,牢牢地为沈颜守在床边,几乎整夜。后半夜沈颜发起烧,太医折返回来,说,许是胸口或脚上的伤化脓所致,随即又叫那些宫女进来为沈颜换药,而他什么做也不了,只能退开几步站在床边,看众人将沈颜身上遮掩好的伤翻扯出来去了新生的脓血再上药包扎,那密密麻麻的药粉将她覆盖、包裹,深感密不透风又处处皆痛的却换成了褚宁远,他很急地吸了两口气,然后又极慢地吐了出来。


他应得的。褚宁远心想,沈颜替他受了这一遭,而他命里该要痛的这一下,谁也替不了。


往后几日沈颜便在反复的高热与换药中度过,她昏昏沉沉不曾醒,褚宁远就在她床榻边守着她昏昏沉沉,几天几夜未曾合眼。太医几次来诊,连同他的伤也一并治了,换药包扎后劝他多休息,说他受那一剑虽刺得走了偏锋,但仍是伤了一些脾脏,因此要他多卧床,待伤有所缓和再做行动。可他充耳不闻,只问沈颜情况如何,听完点点头,分毫不动地继续守在她床边,任谁来劝也不成。


沈颜在不省人事中不吃不喝消磨己身,同样也在消耗褚宁远的精力,终于在有一日的晌午时分,他撑不住多日来的困倦,俯首床边,伏于沈颜落在衾被外的手边,阖眼沉沉睡去。这一觉睡得又长又累,他好似同人争抢什么,又似乎在追赶什么,待他朦胧睁开眼,目光落在还未燃烛的殿内,才发觉此刻已是傍晚,他一觉便睡去了大半天。


这半天似长又似短,他模糊地撑起身,却看见床榻上已是空荡荡一片。


沈颜不见了。


看清的那一刻褚宁远陡然清醒,不顾被压得发麻的腿脚飞速站起身,迈开腿脚去寻。偏殿不大,他环视一圈踏出了殿门,宫院里除了开得正盛的梨花外空无一人,他想起前几日嫌人多太吵将闲杂人等遣去后殿了,但就这不大的一方天地也没能寻到沈颜。褚宁远不自觉急促几分,忽然间感到胸中气血翻涌,一股腥甜之气已然翻涌至喉头,他将忍不及也躲闪不及,一口血便涌出他堪称苍白的唇,坠落在梨花纷纷的廊檐下,几滴雪白花瓣被血溅染,一如他苍白唇色上触目惊心的赤色。


正当他神情倦怠怆然之时,身后的偏殿里忽传来一声低低的“殿下”。


褚宁远满心堂皇,闻声他身形一僵,随后便急切起来,他转身去看,入目即是那道令他牵肠挂肚不得好眠的身影。是沈颜,她醒了。他们之间隔了一道几步距离的屋檐,沈颜抱着他的大氅扶了殿内蟠柱朝他望来,褚宁远站在花树的廊檐下恍惚地与她对望,一眼光景,恍如百年。


褚宁远这时才觉出一点错:他曾经那些灼烈深厚的感情是将他们看轻了。他以为他总有一天能冲破沈颜眼中的桎梏,不曾想她其实从不受束缚,是他将自己囿于方寸,画地为牢,也是他将沈颜看轻、将他们彼此看轻了。沈颜在原地未曾移动分毫,褚宁远已自行拭去唇上残留的血,他气息不稳地扶门进殿,在沈颜要来扶他之际抢先将人抱进怀里,她腿脚伤重站不稳,朝下跌落,他便顺着她也向下跌落,直叫膝盖砸上地面才罢休,手上却稳妥地将她纳入怀中。


好冷,殿下。沈颜捧着他的大氅,道,奴婢给您拿了衣裳。


别动。他却连大氅一同将她搂紧,说,阿颜,叫我抱抱你。

 

他的手掌覆在她单薄的肩后,遮掩瑟缩于她长发下的后心。沈颜没再动了,也不再叫他殿下,头一回这样亲昵地,如缱绻的鸟儿一般这样娇小一团地缩在他怀里,连膝盖压在他身上,牢固地如同方寸之地里的围栏。

 

这世间之事总要不死不休,皇后是,太子是,他亦是。可褚宁远这时候才知晓:山峦巍峨,破无可破。山牢而不移,他妄图能与沈颜求得几分好过,却又握着一丝缘由不肯放手,思来想去,他只能决意要去偷香窃玉。

 

于是他倾身过去将她抱得紧了,收起手臂之时又怕她痛,他只好就这般展着双臂护她几分,僵着腰腹撑起她柔软的身体,隔着她怀里厚重的大氅体会她因伤重发热而穿至他身前的那一点余温。

 

这一瞬的花落比世间种种时刻都更为难得,但他总是要痛一把才能发觉什么。他曾想登上高台,却在山林梨花之下中她一箭沉疴,自此灾祸多生因果,他身陷囹圄牢不可破。

 

破不了阵,他便望向楼外残存的孤月。

 

月影晦涩不可说,而他落吻于她鬓发,连春也脉脉。

 

 

 

 

 

 

 

 


END.

 

小七视角是《溯水》

阿颜视角是《行舟》

本质是想表达小七经此一役的心性变化,他将自己囿于方寸,也将自行挣脱束缚。

假如能表达出他们之间的十分之一,我便心满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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