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季日

我就二公了怎么样吧^^
微博:会挽美攻如满月

【深谋远虑】此事无关风与月


《赴人间》 番外

交代所有没有交代但埋了的暗线&设想里想要表达的趣事




000



人生自是有情痴




001



沈颜走后,定亲王府很是乱了一阵。


其实左右不过是最能统领全府、同样也是定亲王殿下身边的人不在府里了,这些年定亲王一步步从谷底爬起来,身边的人来来往往数不胜数,旁人都以为只是走了一个沈姑姑,极少有人晓得那不是走了一个宫女能遮掩过去的事。


那日践行之后,定亲王殿下便病倒了,高烧不退,满口臆语。太医来探,把了脉却说殿下这是郁结于心,只能用药让他慢慢将养着,一切还得等殿下醒来自己想通才是。


定亲王府派人去取药,煎好后却怎么也没办法让褚宁远张口喝下,一群下人急得团团转,实在没法子了就用筷子撬开他的牙,扶起他囫囵灌下。那药一半进了他口一半洒了他半身,进了口的那一半也不知吞下去的有多少,但也只能就这样熬着,直熬了四五天,褚宁远才在再次灌药时呛咳一声,悠悠转醒。


他醒来之后,宫里府里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在他身边服侍他多年的内侍深知他这病之源,可苦于褚宁远大病未愈,他到底提也不敢提一句沈颜,只在他床边跪了又跪,求他保重身体,莫要负了人心。


负了人心。


褚宁远躺在床上喃喃道。



缠绵病榻半月多,定亲王殿下才重上朝堂,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脸也惨白了几分,唯那气势还如往日一般强盛,不折不挠,大有巩固根基之意。


不足年末,圣上病重,下旨令定亲王殿下处理政事,一时间,定亲王殿下大权在握,诏位在即。





002



沈颜出宫的当日就出了京城。


太子一党残余爪牙从京城遍际直至江南,她打着绞除旧部的名号离京,自然要完成她身上最后的这一点任务,就当为报仇彻底雪恨,也为这些年辛辛苦苦的谋划画上尾声。


她现下虽算不得是褚宁远麾下之将,支持褚宁远即位的一众大臣们却认得她,无论她要探寻什么消息亦或是要杀谁,总有人为她前后打点,方便她下一步行事。


她知晓里头有褚宁远的手笔,但不知他到底派了多少人来跟着她,于是在一次刺杀时,她以身涉险,成功逼出了好几个身着夜行衣的暗卫,一张张脸全是曾经共事过的同僚。她不语,侧身点地飞向前去杀了那试图窜逃的狗官,而后头也不回便走。


走到门口,她终于停下脚步,回身顿了半晌,道:“是你们一起上,还是我一个一个来。”


那暗卫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第一个动手,领头那个机灵地单膝跪下朝她行礼,道:“属下是奉定亲王殿下之命,特来保护沈姑娘安危,还望沈姑娘——”


沈颜截断他的话头,直截了当道:“我自然知道你们是听谁之命、为谁而来。我如今只要一个结果:要么你们一起同我打,打输了就再也不许跟着我;要么我现在就死,你们也不用跟着我了。”


她不留情面,拿起匕首对着自己的脖颈,“我数到三,一,……”


“二”字还没出口,院子里已哗啦跪了一片。那领头的没接上方才没说完的话茬,重新道:“沈姑娘三思!”


沈颜不答,手上的匕首在她侧颈又近了三分。


两相对峙不过几息,终于是褚宁远派来的人败了下风,松口道:“我们即刻便启程回京,还请沈姑娘不要……”


“好,”沈颜立马收了已在她侧颈划开一道浅浅伤口的匕首,“你们愿走,我自然惜命,希望诸位信守诺言,否则下次这匕首一定比你们任何一个人的嘴还要快上十分。”


沈颜一副谈妥了的架势,他们不走也不成了,只得起身点地跃上屋檐,转眼便没了踪迹。


侧颈传来刺痛,沈颜也不予理会,她从怀里摸出一张写满了名字的纸,就着匕首上残存的血,将第一列最后一个名字划去。





003



定亲王府。


褚宁远神情阴郁着听跪在他身前的暗卫同他禀报,听到“跟丢”二字时他掀起眼皮,似笑非笑地同地上那人对视,轻声复述:“跟丢了?”


那人将头垂得更低:“属下办事不力,还望殿下恕罪。”


褚宁远半晌不发一言,忽然道:“你下去吧。”


那人一愣,抬起头看向褚宁远,见他面色平静不似说笑,连忙低头称是,径自退出了殿门。


沈颜从来都比他想得绝情,但他没想到她为了逃离竟能绝情到如此地步。她脚程快,近日太子一党佞臣被杀的消息陆陆续续传入他的耳朵,他自以为能跟上她的步子便派人去追,但不曾想她脚快手也快,他派去的人赶至时往往已经人去楼空,徒留一地鲜血。


到了今日,竟是传来一句跟丢了。


褚宁远心下怆然,面上却笑出了声。


哪有跟丢一说,她不愿意,任是谁也追不上,就像她丢下他一个人离开一样,那句“留步”何止让他那夜动弹不得,时至今日,他依旧只能留在原地,动弹不得。





004



这花名册纸上的人虽多,但也三三两两相识,没了人在她身前为她鞍前马后的打点,沈颜的进程慢了些,却也总能逼问出下一位或下几位的线索,她干脆利落地抹了那人的脖子,启程赶往下一个目标。


待她回到客栈关上门,一口气还未喘平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气,直教她胸口翻涌,几乎不曾吐出来。往日也是杀完人赶回来,从未有过类似今日这般不适的反应,沈颜没多想,缓了一会子去打开了窗,凝神在于烛下细细盘算那花名册上剩余的还有几人不在此地。


近两月的搜寻,这册子上近乎一大半的人都殒命在她手下,她觉得痛快,转头从床边摸出来一瓶酒,就着瓶子喝了两口,然后才趁着夜色下楼,叫小二提水上来沐浴。


时辰太晚,水没有那样热了,沈颜浸在水里微微阖上眼,忽觉腹下一阵胀痛,而后便涌出一阵温热,她皱眉去看,果真瞧到几丝血色。她葵水向来不准,一月来两次也是常有的事,但这次似乎同往日不同,她头一次疼得如此厉害,有什么要从她腹中坠出来一般叫她难忍,真比当年受刑时还要痛上几分。


她穿上衣服,侧靠在客栈的床上,忍了一会儿觉得有些不对,便抬手为自己把脉。或许是太痛了,摸了好半晌也没摸出来什么,下腹流出的血也多了起来远胜她往日的葵水,她终于忍不住,踉跄着出了客栈,在长街的尽头站到了一家还未关门的医馆。


医馆里门可罗雀,唯有她在就诊。那老大夫叫她伸出左手,又叫她伸出右手,沈颜忍着不适照做,抬头却看到那大夫愈发严肃的脸。


“夫人这是有了几分滑胎之相,不足三月的胎儿正是脆弱之时,还请夫人去后堂的榻上浅躺着歇息一下,待老朽为夫人先施上几针稳住胎再为夫人抓药保胎。”


滑胎之相。


沈颜被这四个字击得愣了,宛如游魂一般跟着那大夫进了后堂,一时间痛也不知痛了。待她回神,她身前几个穴位已被扎了好几针,小腹的坠痛也减轻了不少,但血是不是还在流她已经感觉不到了,身下早已濡湿一片,她分不清哪处是先有的,哪处是后淌的。


沈颜的目光又落在如今还平坦的小腹上,腹上还施着针,高耸地立在她下摆之外。她后知后觉地、禁不住地想:这样长的针从她小腹外扎进去,会不会扎到她身体里那个小小的,还没开化的小孩子身上去,那小孩会不会痛,会不会和她一样痛,还是比她能好上几分,无知无觉地要从她身体里剥离。


思绪流转间,她又觉得实在荒唐:为何偏偏是在这个时候,在她即将完成“任务”、即将彻底解脱的时候来到她身边。


她的家族已经覆灭,往日还有个褚宁远在她心头坠着她叫她牵挂,可为何要在她决定抽身、决定退缩回江南时,误打误撞地来了这样一个小孩——这么多年过去,大仇得报、尘埃落定,沈颜以为除了褚宁远,自己早已对这世间麻木到没了念想与牵挂,却不想被身体里这个同她、同褚宁远血脉相通的小东西拉了回来,仿佛在抚慰她,叫她于父亲母亲诀别这么多年后,重新有了家人。


她原来不得求死。





005



天祐十七年,圣上病入膏肓,太医院众太医皆束手无措,只能围在圣上寝宫外焦头烂额。


褚宁远近日总是心神不宁,他叫人交给沈颜的花名册上还有近三成的太子余党未曾殒命,自上一位殒命至今已过了四月有余,其余人虽心惶惶,但也被他派去之人守着不许踏出驻守之地半步,只待沈颜去取他们的项上人头。但这四个月过去,他们不仅活得好好的,连他派出去探查的人也没再见过沈颜的踪迹,她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凭空消失在京城去往江南的途中,任谁也找寻不得一丝痕迹。


他正想着,宣政殿外忽传一声急报,那内侍跌跌撞撞地冲进来,险些连行礼也忘了,哭叫着同他说道:“禀定亲王,陛下他……陛下怕是不好了……您快去看看吧……”


他心下一凛,当即便出了殿门直奔皇帝寝宫。


皇帝自之前太子舞弊案出后,身体便垮下来一月不如一月,如今已成了强弩之末,此刻连命也吊不住了,只有出的气却没有进的气。褚宁远进殿便看见此情景,他心头复杂难言,只是敛眉走向床榻上的皇帝,然后跪下,喊了一声父皇。


皇帝已经没剩多少力气了,听闻他的声音也只能缓慢地转动眼珠,望着他年轻英气的脸呢喃了句什么,然后便要伸出手,似是要抚他。不过这手伸出不许三寸便落了下来,皇帝一口气哽在喉间,望着他的脸生生咽了气。


身旁的宫人跪了一片,皆在为他的逝去而悲鸣。


褚宁远却流不出什么泪,他甚至不知道应该用何等情绪来面对这个他年少由濡慕到恨,长大后却恨心难言的父亲。他这父亲对他母妃的死毫不追究,对他那么些年的艰难处境毫不过问,却要在他快被折断之时拉他一把,于他堪堪立足之际同他说:你是这么多皇子里,最像朕的那个。


这算什么?补偿?还是他后知后觉体会到的慈父情怀?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


褚宁远还在跪着,身旁的内侍急匆匆过来将他扶起叫他陛下,而后跪在他身前,带着一干宫人,高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这个至高无上的称谓。


有什么忽然坠下来压在他肩头,他痛极却又不觉累赘,只觉这么多年的谋划到底是值当了,他与沈颜的这一切,大约也值当了。





006



先皇驾崩半月后,新帝登基大典。


天还灰蒙,启明星才隐去,褚宁远却早已穿上了一身黄色的衮服,等候在宣政殿。洪亮的钟鸣从宫墙外传来,他的贴身内侍进来提醒他说陛下,时辰到了,准备启程了。


他说知道了,起身绕过那站在殿前的内侍出了大殿。


外头钟声嗡鸣,圣驾就候在玉阶之下,他远远望着,想起他刚与沈颜相遇的那一年祭祀,他也是跟着这样的圣驾,遥遥地站在队末,同所有人一起为他们褚家江山祈福。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这日子过得飞快,他与沈颜缘分也耗得飞快,至此终年,倒只有他一人还在这圣驾之外。


天子仪仗随着圣驾而起,浩浩荡荡过了半个皇城。


因还在孝期,皇宫里处处萧肃,褚宁远下了轿撵便踏上祭坛,同身旁的礼部一同为上天敬香。


那香粗而长,点燃后的香烟袅袅而上、绵延不绝。沿用先皇旧制,司礼司的内侍于他身后宣读诏书,他耐心等候,待那诏书念完了,身后众臣便对他俯首行礼,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一万年,如此长久,要活到什么时候。他想。


无人回应他,他便只是站在祭坛上,听着一句又一句的万岁,那些祝福压在他身上沉甸甸的,比那句陛下还让他觉得沉重。


一万年,他又想。太久了,实在是太久了,这光阴流水,他却不能随波,沈颜让他留步,叫他一万年的留步,一万年的动弹不得。


太糟糕了,他抬起头眺望远处的山,忍不住想。


如果长眠于地下,于这皇城的地下,算不算得上为她一万年留步,一万年动弹不得。





007



登基大典当夜,新帝突发恶疾,高烧不退,心口却寒。太医为其施针以通气血,不料陛下虽顷刻转醒,却面色苍白口吐黑血,他口中喃喃有言,不及众人闻,随即又呕出几口鲜血,几息后微弱下去,复昏去矣。





008



沈颜痛了两日,终于在褚宁远登基当天破了水。


她向来能忍痛,为她接生的稳婆不住地夸她比旁的妇人都坚韧许多,她熬过去一阵只是笑,说自己身子比她们好些,痛便轻些。稳婆听她如此说,一面为她盛汤一面反驳说她身子也算的好么,痛了这几天,月份也不足,生怕……


生怕什么,那稳婆没说完便住了口。沈颜也不问,专心致志去忍那又缩上来的痛,两人竟一时无言,除了汤匙碰撞的声音再无其他。


沈颜喝了汤,又顺着大夫的意思下地走了两圈,扶着窗棂歇息。外头人声鼎沸,人人皆传新帝登基如何如何盛大,稳婆也忍不住开口说她倒是会挑日子生,新帝登基,大吉的日子,真是天大的福气。沈颜勉强往下接,说许是孩子福气大,她自己命数不好,孩子福气大些也好。


稳婆连连顺着她的话说孩子福气大,定能平安出生。


这福气大的孩子顶了她娘亲快三日也不出来,直到天擦黑了她才冒了头。


这比她过去受刑要痛多了。沈颜憋着气,将几乎呼之欲出的痛吟咽了回去,自己撑着身后的软枕配合稳婆的话暗暗用力。


过了许久,这小孩仍旧毫无进展。


从未这样累过,时间太长,沈颜有些脱力了,耳朵里嗡嗡作响,她躺在床上望着头顶上的暗色床帷,忽然觉得好困。她眼前闪着一片一片雪白的碎片,像雪,又像花瓣,沈颜莫名且没来由地想到了褚宁远,想到他在夜里、在雪中、在梨花树下叫她阿颜。


沈颜张口要应,倏觉胸口一股气涌了出来,她咳着将那口气吐出,不知为何又重新听到稳婆同她说话,叫她不要前功尽弃,她昂起头,单薄的肩背挺起她的胸腔替她吸进去一口气。


那口气又稳又长,待那气息散尽,她也快要被撕裂开,然后她便听到稳婆喊着她生了生了,是个小姑娘。


小姑娘看起来不甚太好,满身都是青的,哭也不会哭,稳婆吓得不轻,顾不得许多便替她请了大夫。大夫赶来为这初生婴儿看诊,末了摇摇头,同她说,如果这一刻钟之内能哭出来便还能有一线生机,若哭不出来,只能叫她节哀。


沈颜被扶着坐起来直直望着那大夫的眼,她手里抱着哭不出生的婴儿,紧紧地、不留丝毫缝隙地抱在她怀里,她头一回这样恳切,也是头一回这样想叫上天垂怜——哪怕叫她死了也好,只求这带着褚宁远骨血的小孩能哭出来,能在这暮春里头真真切切地活下去。


外头的天渐渐亮起来,沈颜抱着血迹未干的婴孩枯坐了将近半个时辰,大夫叫她节哀,又叫她放手罢,她眼睫扇动,瞧着窗外微亮的天,小声对怀里的婴孩说,要醒了,阿明,天亮了。


她话音刚落,怀里本无生气的婴孩忽然动了一下,而后张开嘴,登时大哭,哭声虽小却撕心裂肺,好似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又好像为这永安元年的黎明作贺。


她哭声渐渐大起来,沈颜仿佛也在此刻才清醒,她动作僵硬,好半晌才低下头,用脸颊贴上婴孩哭得颤抖的额头——这一刻,她终于重新体会了人间。

 


 

 

009


 

阿明。


昏迷中的褚宁远不知为何忽然喃喃道。


他唇边是干涸的鲜血,胸口还埋着几根银针,大殿里为他燃起通明的灯火,殿外南眺的远山之上,是一片悠悠微弱的黎明。


那黎明来自人间,人间于他所创的大新世界降临。

 

 

 

 

 

 

 

 

 

TBC.

 

明天是番外里说好的冷幽默(

阿蕴之前叫阿明嗷,大家别忘啦!

 

褚宁远和沈颜不一样,沈颜是一开始没想活,褚宁远的死志是慢慢显现的,在他登基的那天他才真正明确:他太累了,活着太累了。

他的呕血,有点是替沈颜挡了一下,把她救醒了,然后又替他们的女儿挡了一下,让小孩活下来了,他们的人间都是这个小孩,他们的羁绊永远不会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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