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季日

不较得失,总之拙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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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谋远虑】珠玑C5

珠玑沉海,予我见青山。

是他们没有被提及的那五年。


C4



012


自假山那夜起,褚宁远便开始跟着沈颜练“身轻如燕”的本事。冬日雪大,宫里眼线又多,一时半会没由头将她们清干净,也无法在殿院里搭起梅花桩的桩子,于是两人只能时不时换些借口去宫墙脚下的假山那头,用踩石头来替代踩桩子。


褚宁上午在太学读书,下午去围场扎马步,傍晚回来还要随沈颜去踩石头,可谓是连轴在转。但效果也是立杆见影的,这些天的马步和“桩子”当真磨炼他,眼瞅着再蹲下去的时候不抖了,面上的气色也好了许多,看起来恢复得十分不错。


当然,踩石头还总是站不稳的,和石头一并不稳的还有褚宁远越发加大的饭量。


今日还是上午在萧太傅那处读书,下午在太保手底下扎马步,傍晚回来用晚膳,晚膳后再稍坐一会便出去踩石头。踩完石头回去的路上,沈颜借着宫道上的灯笼瞧了瞧褚宁远近日好起来的脸色,不禁由衷笑道:“殿下近来进步神速,气色也好了不少。”


褚宁远闻言嗯了一声,“辛苦你每天盯着他们煮药膳。”


沈颜没料到他怎么好端端提起药膳来,只得余光瞥了瞥他又正色道:“是殿下自己下了狠心,练得勤快了身体自然好得快。”


“是么,”褚宁远边走边说,有些心不在焉的应她的声,沈颜看他这幅样子以为他今日又累得狠了提不起精神,没成想才走了不过几步的功夫,他忽然站在原地不动了,只凝神看着一脸莫名其妙回头询问他的怎么了的沈颜,垂了垂眼睫。


“没什么,我就是……饿了。”


饿了?沈颜难得挑眉疑问地看他,“可殿下吃了晚饭也不过一个时辰啊?”


褚宁远听了她的疑问沉默片刻,好似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咬咬牙直接道:“是。”


他单吐出来一个是便没了下文,沈颜只好顺着他的话问他要不要吃点什么。


“现已亥时,想来御膳房那头也没什么吃的了,”褚宁远说道,他提步重新走上来时的宫道,试图遮掩过去,“算了。”


“饿了就是要吃的,什么算了,”沈颜三步并做两步追上他,转身停在他身前,长发在腰间抛出一道孤光来,“奴婢会做一些吃食,若殿下不嫌弃的话,稍等回去后奴婢便去小厨房看看。”


嫌弃不嫌弃什么的都是空话,待两人回去了,沈颜便自去了小厨房捣鼓她口中的“吃食”,褚宁远径自回了寝殿。仁吉早早就在寝殿等他,见他回来忙赶上去替他宽衣,又去打水让他洗洗手脸。等褚宁远换了衣裳又洗干净擦脏的手回到殿内的时候,沈颜已经端了一方木案进殿了。


那木案上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面,面汤清淡如茶,上面还飘着几片翠绿的香葱。这面看似平淡,味道却香,从沈颜进殿开始便散发出来,此刻已蔓延了小半个寝殿,香得褚宁远身后的仁吉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仁吉吞口水的动作太过明显了,褚宁远头也没回地瞥他一眼,他吓得马上低头,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虽说很饿,但褚宁远还没有仁吉那般经不住这香味的诱惑,他坐过去,箸起筷子挑起几根塞进口中。


刚开始还吃得慢些,后来他竟吃得快了起来,恨不得一口全吞了似的。沈颜这时也不管什么尊卑有别了,撑着头坐在褚宁远对面瞧着他吃,见他吃得急还不忘劝他慢些吃,然后又问道:“好吃吗殿下?”


褚宁远手里的筷子在碗边靠了一瞬,嚼完了这一口才回她:“好吃,就是滋味淡,但也不妨碍好吃。”


“江南的阳春面,自然滋味淡些才能觉出香来。更何况殿下久病初愈,更要吃清淡些,多将养将养。”


褚宁远被她言语里的“久病初愈”噎了一下,挑着筷子半晌没理她,认认真真将碗里的面吃了干净,连汤也喝得一滴不剩,好悬将碗也一并吞了。


见他俩都没有要动的意思,仁吉自觉开始收拾碗筷。沈颜起身去给褚宁远泡新茶,边泡边思忖褚宁远今日怎么这般能吃。


难不成这两日饿着他了?好像也是没有的。


沈颜将手里泡了一遭的水倒掉,重新提壶冲茶。


褚宁远这几日每日都能稍微多吃一些,只有今日实在怕他吃多了积食不舒服,沈颜才劝着他少吃了一些,劝他的同时还吩咐了当归和白芍快些收拾免得他看了眼热——难不成,真是今日饿着了?


沈颜百思不得其解, 只好端着泡好的茶走向褚宁远。


坐在桌前的褚宁远吃饱了便犯困,他有些迷糊地撑在桌上打盹。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他立即警觉的抬起头,转眼才看到是端着茶水过来的沈颜。


“是你啊。”他打了个哈欠,在沈颜要给他倒茶之前接过了她手里的茶壶,自给自足地倒了一杯醒醒盹。沈颜瞧他提了茶壶用力的手臂,还有捧着茶杯一口喝完的手掌,蓦然发觉。


殿下这般容易饿,原来是因为……


他正慢慢长开了。



013


由于练武练得胃口渐长且吃得多了,七皇子不仅脸色看起来好了许多,身量也看着结实了一些。这明显表现在最近下午去太保那里扎马步的时候都会被太保拎过来拍拍拎过去打打,然后满意地蹲远点继续瞧他扎马步。


这样每日读书每日练武的日子过得飞快,又下了几场雪,很快便临近年关。


这日,褚宁远下学比往日早了许多,他乘马车回来时沈颜还未曾为他准备饭食,他也不恼,就着桌上的糕点喝了好几杯茶垫肚子——自从沈颜发觉他练武把胃口练开了之后便尝尝为他备着些零嘴,要么是糕点,要么是膳汤,反正皇上那头也对他上了些心,吃穿用度也不曾短他什么,吃便由着他吃去了。


待他又坐了会儿,沈颜才腾出空来同他搭话,“殿下今日回来的这般早,太保给您释假了?”


褚宁远摇头,沈颜奇道:“那是……”


她话音未落,褚宁远放下杯子接上她的话头,“这两日我都不用去了。年关将至,冬狩的围猎也提上了日程,太保说大约就这两日便要出宫去城外的围场,父皇和朝中重臣都是要去的,他也得去。他还叫我就算不去练武也不许荒废,他回来要考。”


他这话说的没头没尾,话赶话的中间有点衔接不上,幸而沈颜已慢慢习惯他的一些处事作风,心中过了两遍便知他要表的意思。见他神色淡淡,沈颜轻声问道:“殿下不去么?”


“我又不会骑射,去了能做什么?”褚宁远装似不经意地随口道:“牵着马绕场子散步消食么?”


他这话就说得难听了。天子围猎,朝臣皆往,褚宁远身为皇子却不如那些所谓的世子风光。明知围猎是为了团年的祭祀,他作为皇家子弟却不能真为祖先的祭奠做些什么,猎不着东西,连进太祠也觉惶惶。


沈颜知他心中为此耿耿于怀,可现如今的处境虽有好转,但其他皇子仍能处处压他一头,他们除了忍耐别无他法。她不言,褚宁远也不再多说,只是当晚去踩石头时,因他心所想不可平,带着他踩到的石头也欲坠。


哪怕褚宁远再心有不平,围猎之事也轰轰烈烈地在宫中宣扬着准备起来了。年尾围猎,圣上御驾亲征,去不得那深山密林,就换成了皇城外距外城最近的南侧围场。皇城边的围场近又快捷,只消吩咐下去,底下人准备着就是了,而太子自然不消说,其余皇子除了年纪太小的几位和七皇子,剩下的也都一并同去。


太子不是头一回去围场,有几个年纪稍小的却是头一遭,他们住的宫殿就在七皇子宫殿东南一些的位置,明明离得并不近,却整日能听到那头的宫女内侍叽叽喳喳地喊着要给主子们装点去围猎的行李,七零八碎的什么也带,一副要把内殿也连着搬过去的架势。


当归和白芍每日出去都能装一肚子气回来,敢怒不敢言的在沈颜耳边嘀咕许久,听得沈颜也觉得吵,只得打断她俩,指派她们去后殿瞧瞧火上的药膳如何了。


仿佛外头越是吵嚷,褚宁远便越是心静,他甚至平心静气地在殿院的树下扎马步,把平日在太学的一个半时辰增到了两个时辰,边扎马步,嘴上边背着萧太傅送他册子上的注记,当真用功。


沈颜站在殿前看了他一会儿也没去扰他,径自转身回了内殿。适龄皇子去不了围猎,皇后太子一党恶意满盈地拖着他,任谁也知道这是不够光彩的事——不能叫不光彩,简直是另一种方式的折辱。


甚至想要掰断褚宁远刚能爬起来的腿骨。


这些沈颜能想到、想得通透,褚宁远未必就想不到,或许他往日时候未曾真正设想过这一层,但到如今他是逃也逃不过。


若不想被真的踩进泥里成为粉身碎骨的垫脚石,他只能先一步掰断那些妄想着掰断他的那些权势手骨。


不过几日,宫中的角声吹响。


褚宁远带着仁吉并那些还抱在怀里的皇子公主站在宫墙下,远远望着出城围猎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出了宫门。宫墙上的日头看起来大而圆,他穿着同围猎队伍里那些皇子不同的官服,垂眸拱手同身后的众大臣一道说着吉祥词,恭祝围猎凯旋。


他自认“凯旋”这一词用的不妥,但除了顺着身后大臣的语调说下去以外他别无选择。他知他虽身列在前却不如身后那些朝臣更有威势,正如他一句也搭不上的贺词,还有他无法肖想的尊卑。


送走了圣驾,众大臣也散乱起来,无人同他搭话,他也不觉寂寥。


直至此刻,他才深知他到底想要什么,也知晓了沈颜从一开始救下他时便想教会他的是什么。






TBC.


小远咬咬牙承认自己饿了是因为他觉得不好意思说哈哈哈哈哈哈,就像青春期小孩一些莫名的面子工程(懂得都懂。

仁吉虽然是皇上派来的,但他没有什么其他任务,所以基本已经是小远这头的人了,这就是为什么他看到阿颜和小远坐在一张桌上也不奇怪的原因,侧面也表现了一点他俩私底下就是这样的。小远不能去围猎主要是因为他不会骑射,而导致他不会骑射的主要人物就是皇后,所以讲是“皇后太子一党恶意满盈地拖着他”,其实也是侮辱他了,因为别的皇子的母妃尚在,要阴只能暗着来,但是没人能给小远转圆,他就被那些人明着阴。

大约从这里开始,小远的心性就要有所改变了,他会变得容纳更多,也会变得揉不进一粒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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