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季日

不较得失,总之拙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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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谋远虑】珠玑C4

珠玑沉海,予我见青山

是他们未被提及的那五年


C3


009


太学位于皇宫的东南角,紧挨着皇城,距东宫最近,但于其他皇子而言便有些远了,除了太子,其余皇子每日不仅要早起,还得顶着三九天严寒的冷风从偌大的皇宫这头行至那头,当真受罪。


“太学人多眼杂,殿下未免要藏些拙,但也要记得稍微露出点聪明来,不抢了太子那势的风头,也不至让太傅觉得殿下愚笨。”


沈颜借着亮起的烛光为褚宁远打理上太学须带的书,临了也不忘同他叮嘱一番,而后为他系上大氅,细细拉扯别在里头的领子。褚宁远见她这般认真叮嘱,仿佛一时间不知怎么回她才好,直到要上马车了才转身过来,看着她低声道。


“我一向懂得如何求存,你不必紧张。现下时间还早,你再去歇一歇罢,安心等我回来。”


他俩神情眷然,熹微晨色下看不真切,执掌马车的宫人站在褚宁远身后听了一耳朵,心下直叹这七皇子当真是被压得久了,对为他尽心的宫女也这般贴心,当真应了那句“苦命鸳鸯”,竟在这宫里首颈交叠了。


戏做的差不多了,沈颜端详了一会子那宫人的脸色,退后一步行了个礼,便提醒褚宁远该上马车了,莫要误了时辰。褚宁远颔首示意知道了,然后带着皇上专门给他新送来的,叫仁吉的内侍弯腰进了马车。


宫道宽而长,马车辘辘平稳。辰时差一刻,褚宁远的马车就到了太学的门外。不同于他坐马车,其余皇子都是和内侍步行而来,见他从马车上下来,众人登时都有些眼热,更有甚者连礼节都不顾了,带着内侍从褚宁远身边擦着过去,循着他的边,险些踩了他的脚。


“殿下。”仁吉小心地去扶他,他摆摆手说无妨,径自扶着车轓正了正被撞歪的大氅,然后走向太学的正殿。殿内的陈设几乎还是他大半月前离开时的模样,只一点不同——他的位置被杂物堆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干净又靠前的新案桌,上头的笔墨纸砚也齐全,像是刚被人添上。


仁吉在褚宁远回神之前已提了他的书去了那个新案桌,取出昨夜特地备下的巾帕细细擦了擦,又给他将新送来的书摆好。褚宁远瞧着仁吉忙前忙后,直到坐下后才低声发问:“这是……”


仁吉跪坐在他身后,循着他的动作也低声道:“奴才有个同乡哥哥在太学做半个管事,求他帮忙找个新案桌也不过他几句话,殿下安心坐便是。”他说罢,低下头作认真状,抱着褚宁远的大氅又替他扯开压皱的衣摆。


见仁吉一派天真、掏心掏肺要对他尽心的模样,褚宁远放在书上的手一顿,而后才翻至新一页。当朝太学的上课时辰颇晚,诸皇子、世子自行览读至近卯时,太傅才带着书童姗姗来迟。他进来第一件事便将大殿环顾一周,在看见褚宁远时顿了一下,望着他略带病气的脸点点头:“七殿下现可痊愈?”


褚宁远站起身朝太傅行礼回道:“已无大碍,多谢太傅关心。”


太傅顺势考了他几句,听着他也算对答如流便让他坐了,点头道:“倒是不曾荒废。”说罢便不再看他,转身翻开书接着昨日的继续讲。今日来太学上课的太傅姓萧,萧太傅年事已高,但讲课并不一昧繁冗厚重,反倒引经据典,对许多史事都颇有见得,虽不如其他几位太傅趣味,但也让人听得深入,寥寥几句融进那书里的一行一文里去了。


太学的文课一共两堂,课时中间歇息一炷香。上午时分过得快,第二堂结束便用午膳,统共半个时辰。仁吉正替褚宁远收拾用过的笔墨,不曾想方才已经出门的萧太傅又转头回来了,他手里拿了厚厚的一本什么,正朝着褚宁远走过来。


见此情景,褚宁远站起身便要行礼,萧太傅先他一步扶上了少年人抬起的手肘,嘴里说了声“无妨”。见他站好,萧太傅这才将手里的厚厚一本册子展在两人面前,“这是前几日讲过的文章和注记,七殿下聪慧,想来一看便知。”


那是本手抄的文章和注记,萧太傅轻描淡写地递给他,在他想要说什么之时摆手打断他,只留下一句“莫要耳目失了精明”便背手离开。


殿内除了他们再无旁人。褚宁远捧着那厚厚的、写满注记的册子,看着萧太傅走进明媚的冬日里。



010


午膳过后是操练骑射,众人陆陆续续到了围场。其他人都换好了衣裳,唯独褚宁远是头一回来,他还是早上的装束,身上的大氅也系着,站在众人队尾显得有几分格格不入。


说来好笑,比他年纪稍小两岁的几位皇子和世子都已在围场练武近一个月了,而他还被皇后当年那句:“七皇子年纪稍小些,晚两年再学兴许更稳妥些”给压着,说来说去,不过欺他生母早逝,在宫中无人倚靠,也无人在皇上面前为他的处境作转圜罢了。


不过好在皇上御赐给他、只教授他一人的太保早早便在围场等着,他没能格格不入多久便被身手矫健的太保拎走去换衣服。


骑射的劲装与他现在的“病况”而言有些过于单薄了,太保只让仁吉回去给他取了一套稍稍贴身一些的、带着束袖的冬装。冬装是新做的,褚宁远也是第一回穿,他换好衣服出来被没有大氅遮挡的凛冽北风冰了一瞬,只来得及缩了缩手便被太保叫过去,让他在日头下晒够半炷香再去扎马步。


隆冬的日头称不上热,暖洋洋的晒在他身上倒是有几分舒服。褚宁远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晒着,半炷香不长,他刚觉出膝盖有些许僵硬,太保便掐着时候让他走动走动。他沿着围场的角落来回走,身前是太子和同他交好几家世子在围场中间比骑射。他们扯着马绳在马场里驰骋,另一手提着弓,正争先去射挂在马场中央的帕子。


偶有风起,那帕子被吹得前摇后晃,射出的箭十次有八次都只能擦过挂着帕子的木桩,好容易准头好的两次还被飘来飘去的帕子躲开,半晌竟是一箭也未曾射中。褚宁远抿唇看了会,又垂眸抬了不甚灵活的膝。


“想学?”太保从他身后忽地窜出来。


褚宁远回头,一副被人点破心思的羞赧模样,轻轻点了点头道:“想学。”


“现在不成,等再过些时候。”太保一壁说着,一壁示意他跟上,两个人走到了一个避风的档口,太保伸掌试了试风,然后叫他站过去,“脚尖朝外开,与肩同宽,蹲下。”


褚宁远照做,太保转到他身后,说了一声“得罪殿下了”便伸手压上他的肩膀,朝下压的时候还不忘踢他脚的内侧,教他把脚向外转。待他的脚移好了,太保手上用劲儿,让他往下蹲的同时也展开双臂,直直伸出去,手心朝下地摆在身前。


这姿势于褚宁远来说实在难以保持,不过几息他就有些坚持不住,伸直的手臂发抖,腿也开始打颤。太保叫他蹲够半个时辰,现下想必离半个时辰还远得很,他咬牙忍住打颤的腰背,硬生生在挺。


想来这半个时辰是褚宁远历经过最长的半个时辰,待太保喊他可以歇会儿的时候,他的腿已经抖得不成样子了。仁吉从太保身后冲过来扶他,褚宁远提着一口气才没让自己真的坐到地上,撑着仁吉的胳膊缓缓移了两步才坐上一旁的石凳。


“出汗了?”太保过来瞅他两眼,笑眯眯道:“这是好事啊殿下。来,避着风坐,照这样下去,再过几日殿下就能真的大好了,高兴不高兴?”


褚宁远顺着他的话头朝避风的地方坐了坐,伸手接过仁吉递过来的帛巾擦汗,有些答非所问地看向乐津津的太保:“大人适才说‘等再过些时候’,是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什么?”太保没明白他说的“什么时候”究竟是何事,思忖了一会儿才想起褚宁远说的是扎马步前自己同他说的那句“再等些时候”。他一面觉得褚宁远记性忒好忒能憋,一面又想笑地答道:“啊呀,原来殿下说这个。那至少要等到殿下的下盘稳得八风不动的时候罢。”


褚宁远没同他探寻这“八风不动”是不是这么用的,只坐着不言,久到太保以为他是累得不想说话的时候才开口。


“谢太保大人提点,本殿会谨记大人的教导。”


说完,他又转头去看马场上嘶鸣的马,那马跑得极快,带起一震劲风。


本想宽慰褚宁远让他别着急慢慢来的太保见他看看马又站回刚才那个避风的档口蹲着去了,一时间心下发笑,摇摇头走过去纠他马步的错。


这七殿下当真是记性忒好忒能憋……还忒犟。



011


马车回来的时候,天还未擦黑。


褚宁远被仁吉扶着从马车上下来,踩到地面时脚也发软,险些站不住。沈颜早早便领着两个新来的小宫女站在宫门口等他,见他下来,沈颜上去为他拢了拢有些漏风的大氅,轻声道:“殿下这是怎么了?看起来这样累。”


“没什么,”褚宁远站在她身前勾唇,“回去再说,外面凉。”


待进了寝殿,褚宁远方才那幅腿软到难以移动的模样已然不复存在,他抻了抻肩,脱下大氅递给沈颜,径自坐下喝了口茶。


“殿下今日去太学,如何?”沈颜收了大氅后过来,为褚宁远续了杯热茶。


“除了萧太傅给的册子有些意料之外,其余的……”褚宁远喝了口茶,“我今日去扎马步了。”


“马步?”沈颜愣了一瞬。说起来,褚宁远算是第一回学武,从头开始难免要经历扎马步的痛楚。她脸上闪过一丝异色,快到褚宁远还未来得及看清楚,沈颜就已经放下茶壶为他传晚膳。


晚膳仍旧以补身的药膳为主,沈颜帮他布菜,褚宁远只顾着埋头吃。也许是太累,他今日竟比往常多吃了大半碗,沈颜怕他吃得撑了忙拘着他不许再吃,只给他又盛了碗汤便吩咐那两个小宫女把剩下的残羹收走。


提起两个小宫女,沈颜瞧着捧了汤喝得认真的褚宁远问道:“新来的宫女也该有个新名字,殿下认为,她们俩叫什么合适?”


叫什么名字?褚宁远的视线从眼前的汤拉到身前忙碌收拾着的小宫女身上,难得一团孩子气,“名字么……一个叫当归,另一个就叫白芍罢。”他一边说一边箸着筷子,用筷尖挑起碗里没捞干净的药材片。


那两个小宫女还愣着不知作何反应,沈颜睨了一眼提点道:“还不谢恩?”后知后觉换了名字的当归和白芍忙跪喊“谢殿下赐名!”褚宁远放下筷子,打了手势示意她俩不必跪了,当归和白芍便才站起来继续收拾方才没收完的剩菜。


当归,白芍,名字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定下来了。


用罢晚膳,沈颜借口说“带殿下去消消食”,避过宫里剩下的那些皇后的眼线,带着褚宁远去了皇宫偏僻的宫墙角落,走到一处废弃的假山前。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褚宁远瞧着一地的石头皱了皱眉。


“来练练殿下身轻如燕的本事。”沈颜说罢,飞身跃上那假山的最顶端,矫健敏捷地越过脚下凸起的石块,转身便由最高处到了最低处,她朝着褚宁远提步而来,从他腰间摸了什么又复从他眼前离开,不过几步便轻飘飘地站回假山的顶端,手里是本在褚宁远腰间系着的、皇上前几日赏的玉佩。


褚宁远望她手里的玉佩在月下映着光,不自觉地摸向腰间,果然,原在腰带下的东西已经没了,此刻正在沈颜手里,在那假山上。


他索性放开手仰起头,定定地瞧沈颜远在高处的那张脸。


“殿下,想学吗?”沈颜说道。


冬夜寂寥,却有月光从探出宫墙的枝丫缝隙透下来,正正好地落在沈颜的那双眼上。







TBC.


是真的很慢热的一个连载(

两个小孩这个时候还是苦肉计为主,比较好用,也是他们这个年龄能用的最好的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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